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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发展的点和线

2015-10-6 20:00| 发布者: admin| 查看: 396| 评论: 0|原作者: 许倬云

摘要: 道字具有抽象的意义,其渊源当是与道路,是所经由、履行有关。于是治道、大道、小道、王道,以至至道,均由道路一义衍生而来。中国文化特重这一经由与履行的观念,其发展的经过,源远而流长,可能即因为中国文化处于 ...
从小学的教科书开始,大家不断地读到世界古文明都从几大河流的流域开始发展,中国人则更是经常以为中国文化的起源与发展都与黄河有脱不开的关系。

  其实,真正从人类古代的文明史看,河流有其作用,却未必是一句话就有结论的。亚洲西部两河流域的农业,并不真由河边开始,麦类为人培育的农作物,实际是在离河岸颇远的山坡上。埃及的尼罗河,诚有灌溉之利,使沿河一条泛滥地带,累积了一层肥沃的土壤,而在下游尼罗河人海的三角地带,沼泽遍布,却又不是良好的农业区。印度的恒河发展较晚,农业也是由山坡地逐步向印度五天竺发展,然后才向肥沃的恒河流域延伸。

  中国的新石器文化,在中国今日的领域上遍地开花。.至今已可大致确定的情形,在高原、湖泊、山地、河畔均有自成体系的新石器文化茁长,然后互相影响,经过交流与刺激,汇合成后世中国文明的远祖。中国文明的源头,其实不必是在任何大河。

  大家误以为古代文明与大河有关系,一部分的原因是将农业发展与灌溉相联,一部分的原因则是将国家的起源与大灌溉相联,前者之误,在于将各种生产方式排列为演化的程序。实则草原上的文明,并不依靠农业,一样也有不凡的成就。丛林中出现的人群,也一样可以发展相当高度的文明,而以畜牧—农业—采集的三结合,作为其生产的方式。

  国家起源与灌溉的关系,由马克思发展其论,由魏特夫集其大成,以为农业依赖大规模的灌溉,而建设大规模的灌溉系统,则又促成了能够动员与管理大批劳动力的政治威权。这一说法,在考古学及史学上均站不住脚,中国历史上的大型水利建设,经常被这种水利国家论者取为佐证。然而中国古代的水利网,大率由地方性的政治威权建设,如西门豹、史起诸人,其时间远在有效率的国家威权出现之后。国家不是由建立水利而出现的。大禹治水传说,当然更是水利国家论者的佐证。然而如果大禹果有其人,治水果有其事,以当时(新石器时代)的条件而言,一个政权命令之所及,不过几个或几十个村落,一场洪水,也不过是地区的泛滥,谈不上建立王国的规模。中国的农业,灌溉以井及池塘为最普遍,这种小规模的水利体系,占了中国农业水利结构上最重要的一环。中国古代,以黍稷为主要农作物,稻米与麦类的重要性是后世才逐步发展的。黍稷为旱地作物,对于灌溉水利的依赖就更小了。

  若将河流与水利问题放在一边,中国文明的特质中若由古代算起,当以筑城及筑道路最为大家所忽视。

  筑城,渊源于中国人的筑土围。黄土平原上土质易于挖取,但在夯实之后,黄土的墙却又极为坚实,是以土围可以防水,也可以为自卫的工事,建筑不难,而为用则甚可观。是以李济之先生以为筑城是中国人最当行出色的技能。村寨有墙垣,河岸有堤防,以至一国的国都,必有城墙围绕,由内城而外郭,一圈一圈地围住,甚至整个国家可有长垣,而中国人的农业世界与北亚游牧人群之间,也有一条曲折绵延的万里长城,隔断了牧场与农地的中国。今日的大城市,城墙拆剩了城门,聊为纪念物。但是在广东、福建的土楼,仍是筑城心理的具体表现。几百口人,聚居不散,由高大的土墙围成保障,甚至政权如水银泻地,无孔不人,却也进不了这一个大圆圈。

  由城墙围绕的聚落是地面上的点,点与点之间的连线,则是道路。作为聚落之间的连系,道路将若干孤立的社区结合为一个整体。及至成为更大的政治单位—国家,道路依旧是主要的联系,将各个地区结合为一个整体。《诗经》的周道,其直如矢,其平如砥。《国语》中讨论一个封国的政治是否良好,君臣是否称职,也可由道路的维修情形加以判断。周代的道路,有行道树,有路标,有行人休息的亭,有夜间投宿的舍。修治道路桥梁,是国家重要的政务。在没有其他通讯设施的时代,驿亭与信使是唯一传信的工具。水运比陆运易行而载运量大,但是河流不是处处能通,也不是时时能通,中国无内海,遂必须发展庞大的道路体系,以凝聚如此庞大的国家。固然西谚有“条条大道通罗马”的说法,地中海的航运,使罗马各地有风帆之利。一苇可航,四通八达,然而水运可以由一个港口转移到另一个港口,海面上没有永久的连线。与水运相比,陆上的道路体系则是一条一条长存的脉络,将各个部分更长久地结合为一体。也许罗马与汉代中国的不同,即在前者易合也易散,后者则结合难,而一旦有了具体而持久的联系脉络,这一整体也就不分散了。

  中国的道路体系,其成长的过程是缓慢的。两点之间的连线逐渐延长,连接许多点而成为网状。由核心地区辐射,先成为线型,再成为树枝型,然后支线与支线之间,有了新的连线,终于演化为密布的网型。因此,中国的扩张,不是面的扩大,而是线的延长。一般人可能以为秦汉帝国的疆域已经远达南海,其实,秦汉时代,在南海政令所及,只是由两湖盆地向南延展的一条线,线的末梢是番禺。道路线的两侧,却还未整合为中国的一部分。

  中国文化的扩张,随着道路的延伸而进展。以中原与西南的关系而言,第一阶段是由汉中一线连接关中与成都盆地,然后才逐渐发展为几条路线分别将巴与蜀连接于关陇及荆襄,诸葛亮南征,始于关西南夷的路线,发展为一路向今日的云南,一路向今日的贵州,成为由中原一益州干道的延长线。直到今天,西南的少数民族,仍分布于道路网之外。

  线性的分布,即使已呈网状,线与线之间仍有空隙—我们可称之为隙地。隙地可能与道路网的主线接近,但因在网状之外,其接受道路网上文化与经济的浸润,可能逊于空间距离遥远却在网上结构上的另一地点。举实例言之,重庆与宜宾都在道路网的主要路线,两者间文化与经济的相关性,即超越重庆郊外数十里的小县份与重庆的关系。这一隙地的特点,可以解释中国人才与资源的分布,也可以解释中国地缘政治的特性。

  道路的延伸与发展,在中国的地方行政体系上,也有所反映。汉代在边区的治理,不是郡县而是道,例如越隽道、青衣道。道正代表开拓的路线,然后始逐渐列为郡县。唐代的地方行政单位是道,例如剑南道、淮南道,宋代的地方行政单位是路(例如广南东路、荆湖北路)。这些地区,幅图相当于后世的行省,或行省中的一部分,但细审其疆域,大都是有一条大道贯穿,或有一个地方性的道路网集结其间,中国的分省制度在元明以后,方形成今天的界线,其分省的原则颇为依照贫区富区相参,使一个省区多少可以自给,而又将战略形胜分别划归不同的省区,使疆吏不能有专擅的力量。元明以后行省制度的改变,一方面因为帝制威权更盛,另一方面则也为了人口渐多、人烟渐密,内地开发已毕,路已成繁密的网络,不再可用线型的交通来规划了。

  道字具有抽象的意义,其渊源当是与道路,是所经由、履行有关。于是治道、大道、小道、王道,以至至道,均由道路一义衍生而来。中国文化特重这一经由与履行的观念,其发展的经过,源远而流长,可能即因为中国文化处于大陆,陆上交通非经道路不可。中国的文化,与其说是由河流(尤其指黄河)衍生,竟不如说是道路的文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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